维柯眼中的「人」与「神」

《新科学》探求的正是人类文化起源和发展的规律,既有科学实证,又充满激情和幻想。

作者简介

[1]giambattista-vico.jpg◎ 维柯

维柯 1668 年出生于那不勒斯,自幼勤奋好学,尤着力于在语言学、法学、历史学和哲学上的修为,毕生以追求最高智慧为生命之旨圭,在诸多古典学者中,尤为钦佩柏拉图和塔西伦,认为前者代表了一种玄奥智慧,后者代表了一种普通智慧,并认为一个真正的哲人就必须兼备这两种智慧,近代哲学家培根则是这种二者兼备的代表。正是在培根的《新工具》的影响和启发之下,1725 年,他出版了《关于各民族的本性的一门新科学的原则,凭这些原则见出部落自然法的另一体系的原则》一书,这就是后来以《新科学》一名扬世的著作的第一版,这本书在 1744 年第三版的标题被改为《关于各民族的共同性的新科学的一些原则》。

新科学的诞生

1637 年,笛卡尔在创立了坐标系之后,成功地创立了解析几何学,解析几何学使得数与形结合在了一起,为微积分的创立奠定了基础,而微积分又是现代数学的重要基石。解析几何直到现在仍是重要的数学方法之一。

1687 年,牛顿出版了《自然哲学中的数学原理》一书,其中阐述了其后两百年间都被视为真理的三大运动定律,并在其中提出了万有引力定律。

17 世纪末,牛顿和莱布尼兹分别独立地创立了微积分,极大地推动了数学和物理学的发展。

当时,整个西方学术界都在为自然科学的成就而欢欣雀跃,但是在对科学理性的崇拜过程中却对历史学产生了谬见。笛卡尔及其门徒认为,科学知识的标准是清晰的和确定的,而历史学是模糊的和不确定的,因此,历史学不在科学知识体系之中,历史学根本没有资格进入科学理性的王国。而斯宾诺莎、莱布尼茨和牛顿等人认为,自然科学原理对任何人类知识都是适应的。维柯的历史哲学正是从对上述两种谬见的批判开始的。

他认为,第一,历史学本身就是一门科学,有其自身的原则和规律;第二,人类历史不是前定的,而是「无中生有」,一切都是人类自己创造的。因此他提出了这样一个命题「认识真理凭创造」,认识真理,实质上就是人们从事创造的实践活动,譬如,认识到神,也就是创造出了神,认识历史,也就创造出了历史。这就是维柯整个历史哲学思想的内核,他的新科学也正是建构在这一哲学观点上的。

但是,这是否就是说维柯否定了自然科学的方法呢?其实并没有,他反对的只是那种把自然规律当作认识世界的万能钥匙的做法。在维柯看来,自然界是由上帝创造的,历史是由人类创造的,因此,维柯认为对自然界的认识是上帝的事,对历史的认识才是人类自己的事。而且,由于历史是人类的创造物,它远比数学和物理的研究对象更复杂,它需要一种自己的科学体系。维科提出的「新科学」,它主要研究的还是历史科学,社会科学。研究的是人类各民族的共同性原则,这是一门全新的研究。从人类历史是由人类自己创造的,这一个基本原则出发,论证了人类社会制度的进展和人类心智功能的进展是并驾齐驱的。

[2]vico-la-scienza-nuova.gif◎ 《新科学》

维柯眼中的「人」

维柯认为,历史是人类自己创造的,这是他的一个重要命题。他将人类历史分为了三个时代:神的时代,英雄的时代和人的时代。需要注意的是,这里说的「神的时代」并非是字面上的意思,而是指当时人类还是一些凶猛残酷的野兽,不会说话和思考,凭着动物本能过活,到处流浪寻食,男女杂交,没有家庭,他们的体格特别发达,所以叫做「巨人」,他根据希伯来人的《圣经》的传说,相信古代世界曾有一次普遍洪水,洪水退了以后,地球上的水蒸气有时造成雷鸣电闪,巨人们逃在深山野林里初次碰上了雷电,就凭想象认为这是天神对人类的忿怒警告,神的信仰由此产生,因而称这个时代为「神的时代」。其实神的时代也就相当于人类的童年时代。这个时候人们没有推理的能力,却有敏锐的感觉力和丰富的想象力,他们的思维方式与现代人大不一样,表现为一种粗糙的玄学,它不是现代学者们所用的理性的抽象,或概念思维,而是「原始人在他们的粗鲁无知中却只凭一种完全肉体方面的想象力」。他们凭想象而认识世界,并在想象中创造文化和形成历史,这就是维科所说的「诗性智慧」。

维柯认为,原始人生来就是无知的,他们为自然界的千变万化而惊奇,在惊奇中想象,在想象中创造天神,并且把他们感觉到和对之惊奇的那些事物的原因都归到天神那里。天神是人类的第一个创造物,也是第一个文化现象,有关神的知识是人类一切制度最早的出发点,在他看来,原始人所有的文化现象都是由他们粗糙的玄学派生而来的。比如说婚姻与家庭,就是因为男女面对着天神而感到男女公开杂交的羞耻,男人就开始带着女人住进岩洞或山寨里而产生的,这就是人类社会的第二个起源。在原始时代,人死了并不收尸埋藏,任其抛在地上受风吹雨打或被鹰狼吞食。后来灵魂不朽的观念逐渐起来了,为了尊敬死者,才开始埋葬死者,并且发展到丧礼和葬礼,这便是人类社会的第三个起源。在维柯看来,原始人所有的文化现象都是由他们粗糙的玄学派生出来的。

在《新科学》中我们也可以梳理出维柯表述「历史是人类自己创造的」这一命题的基本思路。

  1. 人类从无文化过渡到有历史,关键的一步就是对天神的创造。这是人类最古老的知识,维柯称之为「神学诗人的智慧」,也叫做「粗糙的玄学」,或「自然神学」。
  2. 人类一旦有了这种「粗糙的玄学」,就开始有了历史。这种粗糙的玄学是人类最早的历史内容,所以对人类历史的研究也应该从这里开始。
  3. 天神一经创造出来,就成了驱动人类创造其他类别文化的原因和精神力量。原始人正是在关于天神知识的诗性智慧里发明了语言,有了家族,有了关于天文、地理的知识和有了城市和国家制度。

维柯眼中的「神」

《新科学》中最难以令人理解的就是维柯对神的态度,以及神在他的历史哲学中的地位。维柯究竟是一个有神论者,还是一个无神论者?他一方面承认天神在历史中的作用,有时甚至是对历史直接的干预作用,另一方面,他又一再声明「历史是由人类自己创造的」,并把这一命题作为他整个历史哲学体系的主干。而且在他看来,非但历史是人创造的,就连神也是人的创造物,那你还能说神存在吗?神只不过是人类臆想出来的一个东西罢了。这两者显然是矛盾的,但是维柯却把人和神都请到了他的历史哲学中去,既肯定人对历史的创造,又承认神对历史的干预。这种两全其美的哲学,不能不让人感到困惑不解。

我在阅读《新科学》的时候,也看了朱光潜的《维柯的〈新科学〉及其对中西美学的影响》一书。朱光潜在书中也讨论了维柯是否宣扬有神论的问题。维科笃信宗教,这是因为,世界各民族在原始时代社会生活都要依靠宗教的需要和利益才能建立起来,才能不断维持下去,宗教是一切典章制度的起源。人要有某种信仰作为自己的指南。当然信仰是可以改变的,因为文明在不断的发展,哲学与科学的地位不断上升。而维柯虽然笃信宗教,他把研究的重点放在了「诗性智慧」上面,但他不是一个有神论者

因为维柯在书中写到,神是原始酋长们凭着以己度物的诗性智慧幻想出来的,这些酋长把他们自己身上的那种野蛮特性进行转化,把它们放到了他们信仰的神的身上,而这样描述天神的形象,算是一种亵渎,一个有神论者不会这样亵渎自己信奉的天神。

通过「诗性智慧」这一媒介,维柯将原始人的心智与「天神意旨」连接在了一起。在他看来,人们观念中最早的天神是人们自己创造出来的。但这里指的仅仅是人们意识中的天神,而不是本体意义上的天神。人们创造神,确切的说应该是人们凭想象创造出了关于神的概念,而原始人对历史的创造,就是以这些天神观念的创造为起点的。因为有了神的观念,人们才有可能创造出各种文化现象。但创造这些文化现象的行为主体不是神而是人,是人的主体能动性。这样, 维柯成功地把人与神对历史的创造统一在他的「诗性智慧」里了。

但是这并不是说维柯否定了作为实体的天神的存在。在维柯看来,天神意旨在历史中的作用,首先是对人类社会各种制度的设计,而人们只能根据天神旨意已经设计好的图样来创造历史。这样,神跟人的关系,就跟设计者跟制作者的关系是一样的。其次天神意旨在历史中代表着一种秩序、规范和善的力量,它时常关注着人类对历史的创造实践,并随时准备修正和引导人类的历史创造行为,保障人类历史在他已设定的轨道上运行。尤其是当人类历史出现混乱,在人力所无法挽救的情况下,天神就会伸出无形之手,使历史再度导向正常化的轨道。维柯把天神的这种功能叫做对人类弊端的医治。

总结

维柯对于人类历史的看法以及处理人与神在历史中的关系是很有独创的。它不同于中世纪的上帝史观,也不同于当时流行的机械论历史观。他强调人在历史中的作用,同时又把神放在了历史之中,说到底依然还是一种唯心史观。我们在研究维柯的历史哲学的进步思想时,也不能忽略它的一些局限性。十八世纪的欧洲仍然是基督教神学占统治地位。

维柯试图探索的却是在神的意志之外的人类活动的规律性。但他仍摆脱不了基督教神学统治的社会大环境,在前有伽利略受教会迫害的事实面前,维柯也很难彻底放弃有神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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